你好，我是李海洋。

不知道大家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直播？

之前我除了看过购物的直播，其他的都没什么了解。

前一段时间出于工作需要，我了解了一下直播行业，发现直播的内容跟主播的气质很有关系。

比如，我在小红书上关注的一个95后姑娘，她分享的是自己日常极简的生活，主要内容是旅行、读书和瑜伽，比较恬静和治愈。

她说，网络主播仍然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，自己不会把直播当作主业赚钱。

而我的当事人甜甜，当主播主要是为了赚钱，而且是赚快钱，赚容易的钱。

但结果是，钱没赚到多少，主播也做不成了，还被经纪公司告上了法庭。

01

甜甜是个00后小姑娘，长得非常甜美，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，看起来单纯又无辜，说话的嗓音也甜美，带着软糯的娃娃音，看着就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。

我刚看见甜甜的时候，还在想，这么人畜无害的姑娘，能遇到什么麻烦事呢？

后来看到法院的传票，发现她的事还真挺麻烦的，她被经纪公司给起诉了，而且马上就要开庭了。

经过了解，甜甜的很多朋友都在做主播。

因为她长得漂亮，朋友们都劝她，别浪费自己的天赋，何必做那些吃苦挨累、赚得少的工作（甜甜之前在一家公司做前台，还不到一个月就辞职了。这姑娘总换工作，干什么也干不长），当个网络主播，轻轻松松赚钱多好啊。

甜甜当然也是这么想。后来还真有朋友给她介绍了一家经纪公司，就像专门培养网络主播的职业学校，虽然规模不大，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。

于是甜甜她们相信有了经纪公司的包装就会很快红起来，就跟经纪公司签订了网络主播合同。

本以为网络主播的工作光鲜亮丽，赚钱容易不辛苦，但是实际工作起来，甜甜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

公司对签约主播们是有KPI要求的，要求每天直播的时间不能低于十个小时，除非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到打赏。

像甜甜她们这样的新人主播，没那么有人气，平均每天的直播时间常常会超过十二个小时。

甜甜在新人里算是比较受欢迎的，收到的礼物也多，所以很快能下班，月收入过万是没问题的（实际上公司扣来扣去，发到手的大概六七千元）。

甜甜既然做得还不错，那她为啥不想做主播了呢？

我们也产生了这个疑惑。而且因为她对这个问题也有些闪躲，我们担心她隐瞒了别的事情。

比如，经纪公司担心自己培养的实力主播会被别的公司挖走，所以在合同中是绝对禁止主播与别的平台合作的。

如果是甜甜跳槽到其他公司或者平台被起诉了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，得按照约定承担违约金了。

02

甜甜坚持说辞职就是因为自己太累了。据她说，有次刚开播两个小时，她就累得晕倒了，不得不中断直播，被送到医院。

等她从医院醒过来，医生诊断她心脏出了问题，必须要好好休息，尤其不能熬夜，不能做强度大的工作。

她为了身体健康，实在熬不下去了，就跟公司提出离职。之后公司就把她起诉了，要解除合同并要求她承担违约金一百万元。

为了证明甜甜没有违反合同约定，不需要承担违约金，我们根据合同逐条比对，并且让甜甜提供工作期间的证据。

在此过程中，我们也了解到甜甜一直以来想回避的问题。

甜甜在直播中跟日常生活中青春甜美的形象不同，美艳又妖娆，看着要比她实际年龄大很多，实话说，远远没有她本人漂亮。

而她们直播的内容，只让我感觉到了闹哄哄，乱嗡嗡，一点营养价值都没有。

直播的场景空旷又简陋，音效一惊一乍的。

主持人跟打了鸡血一样，声嘶力竭地让两个浓妆艳抹、腿长两米的姑娘进行PK，输掉的一方就要接受惩罚，主要以惩罚性游戏吸引用户。

虽然直播平台有规定，不准许出现以体罚、卖惨方式博取关注或求得打赏，一旦发现会予以重罚。

但是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主播是以这些内容吸引观看用户，并且会采用更隐蔽更间接的方式。

像甜甜的经纪公司为了避免违反规则受到处罚，就把惩罚活动链接到主播个人账号，如果是违规了，也是对个人帐号封号，公司并不受影响。

惩罚活动多数是体罚，比如受罚者要深蹲压裂气球或者指压板跳绳等。

如果能得到用户刷礼物认可，就能被解救，否则还要接受更严厉的惩罚。

甜甜就算有一些人气，但也有输的时候，也得接受惩罚。

几次下来，她就造了一身的伤，胳膊上、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。

可能普通人看来，这些直播也不算什么低俗、庸俗的内容。

但在我看来，喜欢观看姑娘挨打、受伤、尖叫什么的，看高兴了就给打赏的那些人，心理指定是有点问题。

网络不是法外之地，要遵守法律和规则。

对于这些为了吸引流量，从事一些打擦边球活动的平台和公司，还是要以更严肃的态度去看待。

03

公司也知道直播内容是在违规边缘，所以严格要求主播保密，工作期间禁止她们私自拍照、拍视频。

甜甜刚离开公司，就被公司踢出了群聊，也没有登录直播平台的权限了，之前群聊里的很多证据都没办法保存。

要不是甜甜的朋友曾去看过她工作，偶然偷偷拍下了她直播和受罚的视频，想证明公司对甜甜她们的伤害可太难了。

由于证据都掌握在公司手里，主播即使想举报或者想对抗公司，也大部分没有证据证明。

所以法院一般会认定主播的违约行为，如果约定的违约金数额过高，会进行调减，之前我们查阅的案例都是这样去处理的。

但是经过我们的努力，一审法院最终支持了我们的意见。

认定甜甜与经纪公司之间是劳动关系，而非合作关系，并因此驳回了经纪公司的起诉。

后来经纪公司不服，又提出了上诉，二审法院经过审理，维持了一审结果。

再之后，经纪公司也没有提起仲裁或者诉讼了。

我们之所以提出把双方认定成劳动关系而非合作关系，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甜甜全身而退的办法，当然也是最不容易达成的。

一般情况下，经纪公司与主播之间签订的演艺合同、经纪合同等的性质比较复杂。

通常会和委托、劳动、行纪、居间等法律关系非常相近，难以区分。

法院会以实际履行的情况确定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。

我们指出，双方合同中写明了关于工资支付的约定、规章制度，以及工作场所和竞业限制条款等，这些具有劳动关系性质的内容，实际上也是按劳动关系去履行合同的。

比如，甜甜按照公司规定的时间上班、下班，必须到公司提供的统一的直播间里工作。

甜甜获得的报酬，也不是按收入比例进行分成，而是由基本工资和奖金组成，金额相对固定，而且是按月支付的。

经纪公司还有考勤制度，也与普通公司一样，甜甜迟到、早退、请假都是要被扣发工资的。

最主要的是，主播按照公司设定的名称，比如甜甜、欣欣、瑶瑶之类的，必须冠上公司名义，而没有独立进行直播的资格。

法院正是根据这些情况，认为公司与甜甜之间形成了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，甜甜对公司具有较强的人身依附关系，更符合劳动关系的特征。

另外，我们主张了公司的违约行为，合同中约定了公司要给主播安排演出机会，或者进行宣传推广，以及对主播进行培训等内容，公司都没有做到。

本来合同中约定的公司的义务就非常少，还都没有做到，属于是比较严重的违约行为。

根据约定，公司违约就没有提出解约的权利，如果不能证明甜甜给公司造成严重的损失，也不能要求她支付违约金了。

04

虽然甜甜没付出什么代价就获得了自由，但是跟她一起签约的姑娘们就不像她这么幸运了。

公司从案件中吸取了经验，把合同中可能产生问题的地方进行了修改，与主播们重新签订了合同。

那些跟甜甜一样的姑娘，怀揣着网红梦、明星梦，为了红，做既容易还能赚很多钱的工作，就签了相当于“卖身契”的经纪合同。

但她们对于公司来说，就像等待被收割的韭菜。

公司从她们的直播中获得巨大的利益，但是分给她们的却很有限，而且还是以她们个人的健康和尊严作为代价的。

甜甜有个朋友，后来也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以及没有人身自由的生活，想要退出，经纪公司的回答是，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，想退出，没那么容易。

她以为自己能和甜甜一样，打赢官司，获得自由，后来一看合同约定就傻眼了。

被高额的违约金吓退之后，她只能继续辛苦工作，坚持到两年合同到期。

经纪公司既不放她走，也不让她好好地留。

公司以她为鉴，不给工作机会，更不让有发展。别的主播也都来欺负她，把被惩罚的任务都给她。

其中一个已经做到主管的姑娘，劝她别想太多了，别的工作还不是一样累，还没有主播赚钱多呢。

和甜甜还有联系的几个朋友，也是吐槽归吐槽，最后还是觉得做主播赚钱最容易。

她们说了，做别的事情更费劲，自己也学不会，何必费力气想那么多，那么辛苦。

她们现在不愿意努力增长自己的才干，等到直播把她们的青春和热情都耗没了，必须离开这行的时候，她们再想做别的工作也难了。

我也很难想象，像她们这类没什么内容的直播能走多远，能做多久。

茨威格在玛丽王后的传记《断头王后》中说，“她那时候还太年轻，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，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”。

玛丽贵为王后，她一直以为无需奋斗，万事都可以一帆风顺。

但直到需要运用才智和能力来挽救自己和孩子的生命时，她才发现自己的生活一直空虚苍白，不曾积攒任何与逆境斗争的力量。

希望这些姑娘早点明白这个道理，别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再去哀叹。

*作者：李海洋，律师，吉林大学法学院毕业，坐标长春，目前从业方向为公司类业务和民商事诉讼业务。现在致力于精进律师业务，同时写出不吹不黑、不尬不雷的文章。